许子东:重塑当代商人正面形象,期待广东文学担当重任

小王

5月1日,备受瞩目的白鹅潭大湾区艺术中心(简称“艺术中心”)正式向公众开放。其中,广东文学馆惊艳亮相,推出“鹅潭夜话”、“话剧演出”、“音乐诗会”等系列精彩文化活动,为广大市民提供高质量的文学公共服务。

作为大湾区交流的会客厅,广东文学馆的建成对粤港澳大湾区文学生态发展有着深远的影响。羊城晚报独家专访了香港大学中文学院荣誉教授、华东师范大学紫江讲座教授许子东,以了解当前文学的发展趋势和特点。

容纳并欣赏大湾区语言的多样性

许子东指出,就硬件设施而言,广州在大湾区内具有优势。这些设施有助于作家发展,促进文学与青少年教育的联系。他认为,大湾区文学最显著的特点是语言的多样性,既是挑战也是潜力所在。如何将粤语融入书面语叙事,是一大考验。英语和葡语也给大湾区文学带来融合的可能。

鲁迅依旧是难以超越的存在

广东文学馆中的“鲁迅家”展览厅备受关注。许子东表示,鲁迅是一位伟大的作家,短时间内难以超越。他批判国民性弱点,既反映了社会的进步,也体现了他的深刻洞察力和犀利的笔锋。

作家应有自己的坚持和作品

对于广东文学代表作的期许,许子东认为不能把作品质量归咎于一座城市。广州有自己的文学根基,曾经出现过许多优秀作品,如陈国凯的《我该怎么办》和林棹的《潮汐图》。他强调,模仿成功的作品没有意义,作家应该有自己的坚持和作品。

羊城晚报:为何故事选址在上海,而非更具代表性的深圳?

许子东:这个疑问就像别人赚钱了,你却追问自己为何没赚到。人们总是事后才追问自己的错失。请记住,王家卫并不是蓄意哗众取宠。据金宇澄透露,王家卫在作品播出前也忐忑不安,期待观众的反应。他坚持自我风格,多年来只用一部摄影机拍摄,这都是他个人的坚守。

艺术品的走红,大多源于艺术家对自我个性的坚守,多年后碰巧走红。即使未能走红,那也是艺术家的心血,不会后悔。想着走红而创作艺术品,是电视剧策划人或老板需要考虑的。艺术家不能如此考量。金宇澄亦是如此,他的小说最初在网络连载,有朋友阅读,最后走红。现在说小说红了,我们也来一个,这种逻辑不通,不能因为“对方写了《繁花》我们就写《百花》”。我们应该有自己的坚守和作品。

当代文学缺乏正面商人形象

许子东:重塑当代商人正面形象,期待广东文学担当重任

羊城晚报:改革开放如此重要的题材,广东乃至湾区文学创作是否也该有所开掘?

许子东:当然可以。有几个突破值得鼓励。

第一个突破是方言入文。广州话的背景比上海话更深厚,有香港的歌曲和电影支撑。即使不会说粤语的人,可能也会唱粤语歌。方言入文给创作带来了极大的鼓励。比如《繁花》在甘肃、西安等地的收视率也很高,并非只有上海人喜欢看沪语版本。如果广东有成功的作品,拍成连续剧并配上字幕,这将是一个突破。

第二个更大的突破是小说的男主角是一位商人。他既不从事生产、发明科技,也不创造科学项目,仅仅从事买卖,但在生产关系中实现了突破。对我们这些文学史研究者来说,这个突破十分重要。1949年以来,你在中国当代文学中很难找到以商人作为正面男主角的例子。文学主要描写工人、农民、知识分子、官员等,几乎没有像“宝总”这样光明磊落的当代商人形象。

我相信广东文学、大湾区文学可以做到这两点。因为在这片土地上,广东人骨子里都相信经商没什么见不得人的。不要小看这种观念,《繁花》中的阿宝之所以成功,除了演员胡歌本人的个人魅力,更重要的是背后的道德支撑。

羊城晚报:当今文学不仅缺乏商人形象,对城市也有着较少的描绘。中国现当代文学发展至今,城市文学似乎还没有什么重大的突破。

许子东:中国现代文学的传统主人公是知识分子和农民。最感人的作品,比如《活着》,实际上是地主之子讲给文青的故事。这种文青与农民的同框是中国文学的制胜法宝。但一到城市文学,农民形象消失了;知识分子不再像以前那么重要;工人的形象也一直没有写好。

利用交流缩短距离,打破偏见

羊城晚报:您认为香港文学在湾区、中国、世界的位置是什么?

许子东:香港文学属于中国文学。近几十年来,香港文学的主旋律是本土性。刘以鬯、崑南等许多作家接续着郁达夫等人的五四传统,抒发文人在现代社会中的不得志和商业压力。从1975年西西的《我城》开始,香港文学开始关注普通人,这些充满活力、不追求财富的年轻人成为香港文学的目标受众。

香港文学的辉煌时代褪去后,陷入自我怜悯,将社会矛盾归咎于地缘政治变化。这与五四时期中国文学的忧国忧民情绪有几分相似。

1997年后,香港文学有所好转,但技术上一直处于现代主义实验的前沿。尽管香港与深圳地理上相近,文化上却存在隔阂。香港作家不了解深圳作家,深圳读者对香港文学的了解也令人怀疑。与广州相比,由于粤语和老一代文学传统的关系,香港与广州的联系更紧密。

这证明文学距离与地理距离并非一回事。

羊城晚报:如何缩短这种文学距离?

许子东:多交流。举办作家营和组织活动时,应以基本的眼光和价值判断为准则,而不只是找一些好朋友来。李碧华、张小娴、董启章等香港作家,以及年纪稍大的亦舒,他们的作品对内地文学影响很大。

多一些交流对大家都有好处,能开阔视野,打破偏见。

“董宇辉现象”喜忧参半

羊城晚报:您做文学批评这么多年,据您观察,今天的文学批评有哪些变化?

许子东:最近二三十年来,文学批评的重心已转向学院。进入学院的好处是,许多文章有了理论支撑,更加严谨,但是关注社会,关心文学现场的力量减少了,对创作的影响也削弱了。

而且,学院派的批评往往不好好说话,绕来绕去,同样一句话讲得格外复杂。

羊城晚报:除了文学史研究,您也很关注文学现场。当下文学生态最大的变化可能就是直播带货了,您是如何看待这个现场的?

许子东:喜忧参半。喜的是董宇辉代表了大众读书的回归,忧的是要靠董宇辉《收获》杂志才能卖出去,这又是很悲惨的事情。不是说董宇辉有什么问题,而是这种生态有问题。

任何一个人,哪怕是鲁迅,如果所有的书都要通过直播才能卖出去,都会有问题。出版业代表了文化的方方面面,一个人金手指一点就能卖出上百万册,这对作家的创作而言也是一种困惑。

这种现象对于出版业来说很有问题,但对于文化研究而言,又是非常值得关注的课题。董宇辉现象的出现,对中国知识分子的传统功能产生了根本性的挑战。

每天花两个小时刷短视频,点点手指就可以通过网络表达自己的喜好和意见,这几乎彻底改变了民众通过读书进入社会上层的传统结构。在某些方面,这是非常好的事情,但它产生的后果大家就要承受,毕竟也有国外学者将这种情况视为“文化的灾难”。

被传媒改造是作者和学者的大忌

羊城晚报:您一直研究现当代文学,未来有哪些新的研究方向或计划?

许子东:目前我正在开展《21世纪中国小说选读》一书的完稿工作。我还有一本关于鲁迅的书《重读鲁迅》需要从音频转为书面形式,这对我是个挑战。鲁迅已被很多人研究过,要想有新意是很困难的。我也在整理自己的文集,可能会有10卷或11卷,其中包括我以前写的香港文学研究文章。

羊城晚报:您算跟媒体、大众打交道比较多的学者,您真的一点都没有被改造吗?豆瓣上面的一些恶评会伤害到您吗?

许子东:改造是没办法的,所以要警惕。一个人活在世上,你怎么打扮,怎么穿衣服,别人会对你提出各种意见。

面对外界意见,做到完全不受影响是不现实的。必须时刻谨记,流行趋势瞬息万变,不可盲目追随潮流。喇叭裤去年流行,小蛮腰今年流行,不能随波逐流。

正是由于改变的不可避免性,更需要保持警惕,抵制改造,坚持自我。对于作者和学者来说,被媒体改变是绝对忌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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