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春逆流而上,逐梦都市之景漂

小王

根据 2023 年统计,过去十年景德镇人口呈净流入,目前“景漂”已超过 6 万人。与之相对应的是,中部四线城市大多呈人口净流出趋势。

在许多人看来,历史悠久的陶瓷产业链、低门槛的创业环境和舒适的生活氛围,是景德镇吸引年轻人的原因。

在景德镇陶溪川市集摆摊,有一个“硬性”规定:年龄不得超过 35 岁。这并不是年龄歧视,而是因为申请者众多,不得不进行筛选。

在这座古老的瓷都,无论是大大小小的集市、创业工作室园区,甚至街头巷尾,都可以见到三五成群的年轻人。据 2023 年统计,过去十年景德镇人口呈净流入,目前“景漂”已超过 6 万人。与之相对应的是,中部四线城市大多呈人口净流出趋势。

2010 年前后,“景漂”一词兴起。“景漂”不同于在一线城市打拼的年轻人,在这里,他们更为集中:包括 20 世纪 90 年代来学艺的工匠、全国各地美术院校毕业的学生以及海内外艺术行业创业者。但“漂”的生活各不相同,有人悠闲自在,有人为创业而日夜兼程。这座江西小城始终活跃在年轻人向往的生活目的地榜单上,并非流量涌入的结果。

年轻人向往的是什么?我们来到景德镇,观察年轻人的生活方式,与他们交谈,试图找到他们留在这座小城的理由。

到“镇”上赶集的年轻人

周五下午 3 点左右,文化创意园陶溪川一处房前排起长队。队伍里清一色的年轻人,拖着行李箱、背着大包。不明所以的游客凑上去,以为又是一处网红打卡点,毕竟景德镇为拍照排队的情况并不鲜见。问了排队的人才知道,他们是市集的摊主,在等待领取摆摊统一规制的桌椅。

时间一到,仓库门打开,年轻的摊主们依次进入。“景漂”嘉佑挑选后,把带来的两筐作品连同摆摊用的桌椅,一同放进露营小推车中,朝着摊位走去。摆摊的具体位置抽签取得,嘉佑这周运气不错,还在主道上。

嘉佑的摊位展示手工烧制的香薰。与前几周摆摊时不同,这天他特意带了几个复古式的置物架和一块印花布料,为的是把产品摆得更加错落有致。“摆得不好看会被说。”嘉佑说,上周因为桌面摆得过满,陶溪川的市集巡查员对他提出“警告”。

对摊主种种限制的背后,其实是市集对创意的渴求。

青春逆流而上,逐梦都市之景漂

“一定得是原创。”陶溪川的摊主申请摊位时除了递交基本信息资料,创新性和产品风格评选也要交给从摊主中挑选出的志愿者互评。

蒙古族小伙满都拉记得,来景德镇的第五个月,他第一次入选摆摊,带着大包小包蒙古族传统纹样的陶瓷酒杯、咖啡杯、盖碗、果盘,在集市上显得稀奇,第一晚就卖出三四个。他现在的摊位在陶溪川的白色帐篷区,是设计师片区,作品也被保管在专门区域。比起其他区域,设计师片区的展陈自由度最大,不再是固定的方桌,可以将道具放大尺寸,唯一的宗旨是好看,“要个性化,个人风格要很明显”。

如果摊主摆摊久了没有明显变化,我们可能会建议他们先回去调整一下。

傍晚时分,陶溪川的老厂房、红砖墙和高耸的烟囱在昏黄的灯光下勾勒出轮廓,诉说着这座城市悠久的制瓷历史。

上世纪末到本世纪初,景德镇 переживала низкий период。国营陶瓷厂改制后,大批陶瓷工匠 покидали город в поисках работы。但獨特的工艺基础得以 сохраниться,逐渐吸引了数以万计的艺术“景漂”。之后,街区开始重建。如今的陶溪川街区,就在景德镇十大瓷厂之一“宇宙瓷厂”的旧厂房原址改建。

陶瓷匠人回归,加上年轻人涌入,给这座小城增添不少新意。陶溪川外的马路上,车流正变得缓慢,游客不断涌入:穿校服、背书包的中学生,戴头巾身着文艺长裙的姐妹团,正在为一款手握杯讲价的北方客人……在陶溪川,不仅摊主,流连其间的客人也大多是年轻人。

在多数人看来,历经千年积淀、完整而成熟的陶瓷产业链,门槛极低的创业环境和舒适自在的生活氛围,是景德镇吸引年轻人的地方。

2022年春天,26岁的满都拉辞去武汉陶艺老师的工作,带着不到一万元的积蓄来到景德镇。虽然大学学的是陶瓷雕塑专业,但因为学校地处西北,做陶瓷有不少局限性。在景德镇,满都拉把画好的器型设计稿交给本地工匠,对方负责提供坯体,他则在这些陶瓷上实现艺术表达。

摆摊的第一个月,满都拉赚了3000多元,完全达到预期。在过去两年,满都拉还参加过三次规格更高的陶然集,在陶溪川办过展览。最近,他打算在作品中做些新的尝试。

陈圣兵同样是陶瓷艺术设计专业毕业。大学时期,他要做一件陶瓷作品,需要一个人包干整个过程,从上山挖石头、粉碎后做成泥巴这一步开始。“因为我们没有景德镇这么多师傅,没有人拉坯、也没有人手绘。”大二时,陈圣兵就定下目标,毕业后一定要来景德镇发展。

2022年7月,毕业后的陈圣兵带着家里人支持的2万元南下。在著名的雕塑瓷厂附近租了一间工作室,加上住的房子,两处房租每月只需1300元。

陈圣兵把在景德镇创业的“景漂”粗略地分为两类人:一部分年轻人是“来玩的”,可能一个月赚5000元,花4000元;还有一些真正有创业计划的人,仍在为理想不断努力。

距离陈圣兵工作室不远的另一个村子里,高伟豪的团队正日夜开工。“最开始在三宝村让我非常震撼,小小的村落聚集了大批做陶瓷的人,很有匠人精神的氛围。”2019年来景德镇旅游时,高伟豪被这里深深吸引。

贵州大学雕塑系毕业的高伟豪在三宝村向许多人请教,学习做陶瓷的手艺。时间久了,只是背包来旅游的高伟豪醉心于陶瓷制作。逐渐摸清做陶瓷的工序、方法和手艺后,高伟豪意识到,这个有着72道复杂工序的陶瓷产业无法独自完成。

他决定留在景德镇。在湘湖租下一套农舍后,高伟豪为实现自己脑海中的创新仿古瓷创业。

在景德镇,像高伟豪一样从游客转为常住居民的年轻人不在少数。高伟豪的助手是一位来自山西的“00后”,原本学习动车组检修技术,也是在一次旅游后留了下来。

小红书上,司琪是一位拥有 7000 多名粉丝的陶瓷创作者,她有一个 500 人的微信社群,小红书上的第四个群聊也即将满员。她的产量不多,不参加线下摆摊,也不供货给买手店,每月制作 40 多个手捏杯,一上架就被抢购一空,没抢到的顾客还会发来 500 字的求购小作文。

司琪从未学过绘画,研究生毕业后在杭州做销售类工作,那一年,业绩和考核的压力让她喘不过气。“我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。”前年夏天,她决定裸辞,前往景德镇。

成为“景漂”之前,她专程来景德镇上过雕塑课和陶艺手捏课。租工作室、报陶瓷课程、租公寓……来到景德镇一个月后,她的积蓄已经用掉了一大半。出于经济考虑,司琪先找了一份民宿前台的工作,夜班,月薪 2000 元。她还把租下的两居室中的一间客房做成民宿短租。

刚来景德镇时,司琪找不到方向,她曾经召集过一个小规模市集,但有些人无厘头地在市集上卖烤肠。直到去年 7 月,司琪才有了灵感,设计制作了一款黑色植物线条的咖啡杯,在小红书上获得了数千个赞,成为爆款。

“‘景漂’群体中有一部分是在经历令人失望的一、二线城市生活后,反向流入景德镇的。我理解很多人在原来的轨道上过得很不开心,想换一种生活方式。”最近五年,从事景德镇城市品牌研究的上海交通大学传播学博士周洁(化名)来过景德镇六七次,也陆续访谈过几十位“景漂”。

周洁观察到,相比大城市里朝九晚五、打卡上班的节奏,生活在景德镇的人们有一套自己的时间观,“景漂”们也能在这里过上时间自主性强的生活。

“最吸引他们的,还是这里有一群跟自己一样的人。”不少“景漂”告诉周洁,景德镇的“瓷力”在于,在这里容易交到朋友,一群有相似追求的人,天然更有共同的话题。

确定“付出就有回报”

裸辞、逃离大城市、跨界、松弛、随性,司琪的故事标签似乎符合人们对“景漂”的想象。有人称景德镇是“平替版大理”,有着两地生活经验的司琪却不认可这样的说法。景德镇的另一面是竞争、淘汰和辛酸。

成为“景漂”的第三年,满都拉才觉得自己稍稍放平了心态。“去年,我一天不干活,就会觉得好愧疚。每天都要通宵。”满都拉说,刚到景德镇时,他很迷茫,“我只知道自己喜欢民族题材,想画出来。”头几个月,除了外出散步,大部分时间把自己关在屋里,每天练习在坯体上作画。

一起成为“景漂”的大学好友,比满都拉更早申请去市集摆摊,2022 年五一长假却只卖出一单小雕塑。没有收入,加上不被认可,同学放弃“景漂”回了内蒙古老家,如今在放牧。满都拉最近聘请了一位兼职画师,那是一个和他同年毕业、学习视觉传达的女孩。女孩来到景德镇也想开工作室,但苦于没有本金,对陶瓷也缺乏了解,只能先从兼职起步。

“在景德镇没有事情做,你会觉得很无聊。表面看起来他们躺着,其实可卷了。”

司琪和其他朋友不同,下午聚会后回到工作室继续工作。尽管她不是陶瓷专业的,但凭借销售经验的优势,她专注于产品包装设计,让客户感受到她的用心。

陶瓷制作是土与火的艺术,高温和时间的考验下,稍不注意就会失败。烧制一件陶瓷器皿,表面看起来没有明显瑕疵的比例在80–90%,但经过专业质检,成品率会更低。

对于高伟豪来说,每次开窑都惊心动魄。“开窑不满意,只能拿锤子砸掉。”最让他崩溃的一次,满怀期待开窑,结果400个杯子中有300多个要砸毁。高伟豪数不清有多少次面对一地碎片,想要放弃,但哪怕有一个杯子烧制成功,也会让他打消这个念头。

陶瓷的魅力在于它的不确定性。前期投入再多的精力,用心拉坯、修坯、绘画、雕刻、上釉,最终都要放入窑中,等待命运的馈赠。这种“赌”的成分吸引着高伟豪,“这就是它好玩的地方”。

创业初期,高伟豪每年投入约80万元进行创意产品设计。“如果盯着钱去做,做不出好东西。在景德镇,师傅可以按照我的想法实现成品,让我很有成就感”。

周洁在多次拜访中逐渐理解年轻人钟情景德镇的原因——传统手工艺有“付出就有回报”的确定感,而手作陶瓷又有做艺术的不确定感。“这种既像传统手工艺,又完全不同的手作生产和生活方式给了他们多样选择,自然成了理想的试验场”。

年轻人向往的,从来不是轻松的“躺平”,而是不被轻易定义。

最近一次在景德镇做调研时,周洁临近毕业,需要考虑是留在城市,还是回老家找教职。“我排斥大城市的快节奏和压力,想回老家,但又担心失望,因为那里没有活力”。

周洁认为,景德镇完美结合了两者:既有四线城市的闲适,也不觉得和一线城市的朋友脱节。

疫情后,许多离开的匠人重返景德镇,加上新加入的年轻人,“景漂”人数激增,房租也随之水涨船高。

今年“五一”假期前三天,景德镇接待游客量突破300万。对于创作者来说,这也有困扰。

在社交媒体上,“没有人能空手离开景德镇”的话题下,游客晒出满手的串饰,感叹“在景德镇实现手串自由”。

纪录片导演姚飞在陶阳新村集市观察时发现,一个摊位在周末晚上十分钟内就能卖出价值四百元的手串。

在景德镇的陶瓷手艺人中,有人认为十元三串的手串打开了景德镇的文化旅游市场,为城市带来了客流量。但也有手艺人直言不讳地表示:“景德镇毕竟是靠传统手工艺闻名的,到处都是十元三串的手串,让人感觉像是在义乌的小商品市场进货。”

陶溪川运营方刚好对于街区的客流量过载表示担忧,认为“当人流量达到十万人时,销售额和体验感反而会下降”。但他同时认为,景德镇的客流量热潮最终会回归正常水平。

刚好开心地表示:“年轻人多,这可能是很多城市羡慕景德镇的地方。”陶溪川从2015年起就为年轻艺术家、设计师和手艺人提供创业和创作场所。刚好回忆道,陶溪川第一批商业形态中没有一家江西菜馆,而是日料、韩餐、西餐、咖啡馆和健身房。“一切城市生活配套都围绕年轻人。”

陶溪川扮演着青年创业扶持者的角色,从最初的集市摊位,到入驻邑空间商城和直播基地,再到陶瓷智造工坊,旨在满足创业者不同阶段的发展需求。

陶溪川创意集市的火爆让陶艺师陈圣兵多次申请入选未果。无奈之下,他在淘宝上开设销售渠道,销量喜人,经常是“出一窑卖一窑”。善于新媒体运营的陈圣兵还在短视频平台分发自己的作品,积累了不少粉丝。

在淘宝举办的“丑东西大赛”中,陈圣兵意外夺魁,特地前往杭州领奖。他至今不知道是谁替他申请了这个看似无厘头的奖项,但这件事让他的产品销量空前暴涨。

为了应对新的流量高峰,他迅速扩大生产规模,召集自己的学妹组建了四人团队,雇佣村里的阿姨帮忙,更换了更大的窑炉,并扩大了生产场地,尽可能加快生产速度。

陈圣兵认为陶瓷行业“像中医,主要靠经验,越老越值钱”。他坚持不断开发新品,认为“吃老本早晚有一天会倒闭”,只有不断更新才能保持活力,刺激二级市场,提升创作者的知名度和产品的升值空间。

对于未来,陈圣兵还没有想好是否在景德镇安家,但他确定的是,工作室一定会留在景德镇。“这个城市本身就是最大的影响力,发货地址是景德镇,这一条就足够有市场竞争力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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